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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岁时甄文君还不叫甄文君,她有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――“阿来”。那一年,她传奇的人生正在徐徐展开。神初六年孟冬,大荒。大聿西北重镇,绥川歧县。寒夜,连天灰雪冷风怒号。歧县四方城门紧闭,城外饿殍遍野。从北方战乱奔来的流民依旧没有要散去的迹象。城墙之上灯火如炬,垛口上方滚石齐备,方洞之中弩待发。县令孙明义手持火把往城下照去,只见漆黑夜色间,蜿蜒在宴州城外的护城河河面上被冻硬的浮尸慢慢往远处飘去,却有更多的流民不畏寒冷河水,从对岸一头扎下,推开薄冰,一波波向城墙涌来。城墙之下三车宽的环道全是耸动的人头,哀嚎声、乞求声、拍打城门声日夜不停,搅得城内人心惶惶。这些流民已围城三日,无论如何呵斥、驱赶甚至威胁,他们都充耳不闻,寸步不离。傍晚从城头丢下去的食包早被哄抢一空。从北面来的流民越来越多,堵了城门再堵河道,昨日已经从河道里捞出十多具溺毙尸首,却依旧有更多流民不惧死亡威胁围堵而来,甚至硬闯城池。歧县乃是西北高地要塞,高城深池极难攻陷。这帮流民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,为了活命却能徒手登墙,更有甚者组织搭建人梯。夜色之中,只见密密麻麻的黑影如蚂蚁般附在城墙之上,不断往上爬。“落石!”孙明义一声号令,甲兵挥舞大刀一齐砍断滚石引绳。沉重的巨石沿墙轰然滚落,将城墙之上的黑点一一抹下。巨石砸在地面上声若洪雷,大地狂震,人如草芥被砸成肉泥。一时间流民疲于逃命,混乱不堪。巨石滚过血流满阶,哀嚎声遍地。没多时,幸存的流民再次围了上来。他们长满老茧污浊的双脚踩着肉泥血块再次围到了高墙之下,继续拍门,继续搭人梯企图攻城。这些流民不管不顾不要命地往上爬,在他们眼中城内充满了温暖的火炬和可口食物,只要越过这座高墙他们就可以大快朵颐。一个个为了食物杀红了眼,如饿狼扑食。孙明义是参加过无数大战的宿将,可眼前这一片被饥荒逼得发疯的流民却依旧教他心生畏惧,叫喊声让他头皮发麻。死士也不过如此。杀了一整夜流民也未见颓势,临近卯时又一波流民再袭。孙明义单手举起发令旗,大喝道:“放箭!”鼓点大作,整整两百名弓箭手就要放箭,火油也就绪打算迎头浇下,忽然一声爆喝穿透风雪。“住手!”孙明义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来者何人,就被冲破士兵拦住的高大男人拽住了发令旗。对方来势汹汹想要将旗夺走,久经沙场的孙明义反手一拉,轻而易举破坏了对方的平衡。两个士兵持矛上前,长矛往前一刺,形成一个夹角锁住了来者的脖子,重重两脚踏在后背上让他痛得低呼一声。转眼间来者被钳制在地,下巴就要磕地时来者急忙喊道:“县尊且慢!我是谢随山!”孙明义纳闷:“谢公子?”借着火光,这才看清此人的确是绥川郡太守谢太行的嫡长子谢随山。士兵收回长矛,孙明义道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谢随山推开身后的士兵,从袖中掏出太守符传,压在孙明义眼前:“你说我来做什么!见符传如见太守本人!孙明义,你怎敢如此肆意妄为,屠戮同胞!草菅人命!”孙明义面不改色,沾了血气的眼睛映着寒光反问道:“敢问谢公子,孙某如何屠戮同胞?又如何草菅人命?”谢随山指着城下遍地尸骸道:“证据就在眼前,你还有什么好狡辩?你坚守城门不开,让同胞饿死在城外,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!他们不是贼寇,只是大荒之年可怜百姓!千里迢迢来到歧县不过想为自己、为妻儿讨口饭吃!歧县公仓丰裕,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们进城救他们一命?反而痛下毒手!”孙明义纳罕道:“公仓丰裕?你管那空空一半米仓叫丰裕?且不说这些流民乃西北及锡族战乱逃出来的灾民,本身就非我族人,单说这不下两万的人数需要多少粮食才能养活?一旦歧县官粮食供给不足,你可知流民□□是何后果?”“不仅有公仓,还有城内百姓的私粮!及锡国与我大聿疆土接壤,向来是我大聿属国,既是属国就算大聿百姓!无论公私都应开仓放粮救济百姓!你不开城门将他们冻死饿死城外,于心何忍啊?人心都是肉长的,此时给他们一口热饭他们一定会铭记于心,足下眼光应放得长远些,不能留于眼前一时小利。粮米可以再收,人心流失难覆!流民入城有任何后果,我来承担!”谢随山这番怒号冲破了他多日愤懑之气。这孙明义仗着有兵权在手,居然完全不和他父亲提一句便擅自发兵屠杀流民。歧县不过是绥川郡下一个小小的县城,县令何来这么大的主意?完全不将绥川太守放在眼里,这是对谢家的藐视。这等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非要他尝些苦头才好。流民事毕后他定要让父亲上奏疏弹劾孙明义,将他流放夷州。说到底,对付孙明义只是小事,更重要的是功绩。朝廷虽无明令但流民日益见多,圣上不日定要下诏让各州郡开仓赈灾接纳流民。他绥川若能先人一步,转年之后父亲入京述职必能借此功留任京城。这是对谢家而言非常重要的一步棋,身为嫡长子一定得走好,在父亲面前长脸,免得父亲又说谢家爷们不如女儿。头顶火把随风摇摆,不时炸开火星子,孙明义静静地看着谢随山年轻气盛咄咄逼人的脸庞。他沾满雪水的胡须干涩花白,裂了几道血口的粗糙嘴唇颤了颤。“好。”孙明义吐出这个字干脆利落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他对着城墙之下坚守城... -->>
十二岁时甄文君还不叫甄文君,她有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――“阿来”。那一年,她传奇的人生正在徐徐展开。神初六年孟冬,大荒。大聿西北重镇,绥川歧县。寒夜,连天灰雪冷风怒号。歧县四方城门紧闭,城外饿殍遍野。从北方战乱奔来的流民依旧没有要散去的迹象。城墙之上灯火如炬,垛口上方滚石齐备,方洞之中弩待发。县令孙明义手持火把往城下照去,只见漆黑夜色间,蜿蜒在宴州城外的护城河河面上被冻硬的浮尸慢慢往远处飘去,却有更多的流民不畏寒冷河水,从对岸一头扎下,推开薄冰,一波波向城墙涌来。城墙之下三车宽的环道全是耸动的人头,哀嚎声、乞求声、拍打城门声日夜不停,搅得城内人心惶惶。这些流民已围城三日,无论如何呵斥、驱赶甚至威胁,他们都充耳不闻,寸步不离。傍晚从城头丢下去的食包早被哄抢一空。从北面来的流民越来越多,堵了城门再堵河道,昨日已经从河道里捞出十多具溺毙尸首,却依旧有更多流民不惧死亡威胁围堵而来,甚至硬闯城池。歧县乃是西北高地要塞,高城深池极难攻陷。这帮流民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,为了活命却能徒手登墙,更有甚者组织搭建人梯。夜色之中,只见密密麻麻的黑影如蚂蚁般附在城墙之上,不断往上爬。“落石!”孙明义一声号令,甲兵挥舞大刀一齐砍断滚石引绳。沉重的巨石沿墙轰然滚落,将城墙之上的黑点一一抹下。巨石砸在地面上声若洪雷,大地狂震,人如草芥被砸成肉泥。一时间流民疲于逃命,混乱不堪。巨石滚过血流满阶,哀嚎声遍地。没多时,幸存的流民再次围了上来。他们长满老茧污浊的双脚踩着肉泥血块再次围到了高墙之下,继续拍门,继续搭人梯企图攻城。这些流民不管不顾不要命地往上爬,在他们眼中城内充满了温暖的火炬和可口食物,只要越过这座高墙他们就可以大快朵颐。一个个为了食物杀红了眼,如饿狼扑食。孙明义是参加过无数大战的宿将,可眼前这一片被饥荒逼得发疯的流民却依旧教他心生畏惧,叫喊声让他头皮发麻。死士也不过如此。杀了一整夜流民也未见颓势,临近卯时又一波流民再袭。孙明义单手举起发令旗,大喝道:“放箭!”鼓点大作,整整两百名弓箭手就要放箭,火油也就绪打算迎头浇下,忽然一声爆喝穿透风雪。“住手!”孙明义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来者何人,就被冲破士兵拦住的高大男人拽住了发令旗。对方来势汹汹想要将旗夺走,久经沙场的孙明义反手一拉,轻而易举破坏了对方的平衡。两个士兵持矛上前,长矛往前一刺,形成一个夹角锁住了来者的脖子,重重两脚踏在后背上让他痛得低呼一声。转眼间来者被钳制在地,下巴就要磕地时来者急忙喊道:“县尊且慢!我是谢随山!”孙明义纳闷:“谢公子?”借着火光,这才看清此人的确是绥川郡太守谢太行的嫡长子谢随山。士兵收回长矛,孙明义道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谢随山推开身后的士兵,从袖中掏出太守符传,压在孙明义眼前:“你说我来做什么!见符传如见太守本人!孙明义,你怎敢如此肆意妄为,屠戮同胞!草菅人命!”孙明义面不改色,沾了血气的眼睛映着寒光反问道:“敢问谢公子,孙某如何屠戮同胞?又如何草菅人命?”谢随山指着城下遍地尸骸道:“证据就在眼前,你还有什么好狡辩?你坚守城门不开,让同胞饿死在城外,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!他们不是贼寇,只是大荒之年可怜百姓!千里迢迢来到歧县不过想为自己、为妻儿讨口饭吃!歧县公仓丰裕,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们进城救他们一命?反而痛下毒手!”孙明义纳罕道:“公仓丰裕?你管那空空一半米仓叫丰裕?且不说这些流民乃西北及锡族战乱逃出来的灾民,本身就非我族人,单说这不下两万的人数需要多少粮食才能养活?一旦歧县官粮食供给不足,你可知流民□□是何后果?”“不仅有公仓,还有城内百姓的私粮!及锡国与我大聿疆土接壤,向来是我大聿属国,既是属国就算大聿百姓!无论公私都应开仓放粮救济百姓!你不开城门将他们冻死饿死城外,于心何忍啊?人心都是肉长的,此时给他们一口热饭他们一定会铭记于心,足下眼光应放得长远些,不能留于眼前一时小利。粮米可以再收,人心流失难覆!流民入城有任何后果,我来承担!”谢随山这番怒号冲破了他多日愤懑之气。这孙明义仗着有兵权在手,居然完全不和他父亲提一句便擅自发兵屠杀流民。歧县不过是绥川郡下一个小小的县城,县令何来这么大的主意?完全不将绥川太守放在眼里,这是对谢家的藐视。这等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非要他尝些苦头才好。流民事毕后他定要让父亲上奏疏弹劾孙明义,将他流放夷州。说到底,对付孙明义只是小事,更重要的是功绩。朝廷虽无明令但流民日益见多,圣上不日定要下诏让各州郡开仓赈灾接纳流民。他绥川若能先人一步,转年之后父亲入京述职必能借此功留任京城。这是对谢家而言非常重要的一步棋,身为嫡长子一定得走好,在父亲面前长脸,免得父亲又说谢家爷们不如女儿。头顶火把随风摇摆,不时炸开火星子,孙明义静静地看着谢随山年轻气盛咄咄逼人的脸庞。他沾满雪水的胡须干涩花白,裂了几道血口的粗糙嘴唇颤了颤。“好。”孙明义吐出这个字干脆利落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他对着城墙之下坚守城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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